老罗

不知怎么的,说起老罗我就想起韩寒;想到韩寒,我又不由得要联系到罗永浩。他们两个名人,在我的印象里是一类人。

实际上说,韩寒杂文激扬天下,小说写的却真是一般般,连初中时被一本《三重门》打开心门的我,如今是一本接着一本,拿不起来,不忍卒读。同样的,老罗当年在新东方语录传世,名扬天下,可出来做一个英语学校,却一直没搞出什么名堂。甚至据说,员工大量离职时时濒临破产。现在就更拿不出手了,锤子手机吹破牛皮,却沦落到了要降价近千块来促进销售的田地。

所以我很早就意识到,他们俩人能坐拥万千粉丝,靠的绝对不是做了什么事业,拿什么奖或者钦定荣誉,而仅仅只源于他们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:追随心意。韩寒的弃学从文,最后又奔上赛车跑道的故事,自不必说;老罗的《我的奋斗》记载了他的前半段,从一个待业多年的流浪青年,辗转到新东方教书,再愤而离开转身创办自己的英语培训班,后来拿一把锤子大砸西门子,如今这把锤子成了他手里的一项光滑的工艺品。

想做什么就去做,并且做出点动静来,永远是比一些荣誉来得更高的牛逼之处。当韩寒赛车登顶第一,当老罗拿起锤子猛砸电冰箱的时候,正是他们名声的顶点。可惜两人差别显现,韩寒赛车越来越好,最近又拍了电影,虽然褒贬不一但好歹给投资人拿了破天荒的六亿票房;反观老罗呢,英语培训班没做好,高调进军手机行业,一个rom包拖了半年,最后手机千呼万唤始出来,却被产能和质量瑕疵引爆骂名。

情怀二字,从绝顶的赞美变为踩在脚下的耻辱,老罗错在哪了呢?大多数粉转黑的人可能觉得,老罗错在不该吹牛逼,什么全球第二好用的手机,一摔一个碎屏,连创新的碎屏险都兜不住手滑的速度;还有人觉得,老罗靠所谓的情怀欺骗观众,前后不一食言而肥,玩弄粉丝经济,每走一步都是在打自己的脸。我看到的景象颇为壮观,在锤子rom包刚出来的时候,微博知乎都是赞扬阵阵,觉得一个门外汉能搞出点货真价实的东西,干了点自己想干的事情,真是了不起;可现在完全倒了过来,微博只剩下老罗自己靠转点正能量补充信心,知乎则因为老罗的放弃而哀鸿遍野——仿佛一夜之间,往昔崇拜老罗的人们如今都联合起来一致发出控诉,个个相关的问题都是在打老罗的屁股掌老罗的嘴。

我觉得说来说去,老罗的问题无它,不过是“说到却没做到”而已。你国人原本习惯了低调谦逊的言行方式,后来一个胖子站出来说,低着个头顶屁用,跟我把牛逼吹起来,吹完牛还能圆了才是真牛逼!他的狂妄,尤其是他狂妄之后的成功,鼓舞了人们。你国人习于专制,犹尚英雄,差点真的相信抬头也能为人处世——却不料这胖子牛逼吹大,自己一个没站稳摔了下来。众人不禁失望,而且出离愤怒了,又不仅是愤怒,简直恨不得一脚踩死这个失败的胖子。无它,成功才是英雄,失败是不配做英雄的。

常常纳闷,这个国家有很多明星、名人、意见领袖,但就是没有有名的正常人。人们对明星的理解是你要么有才有么有貌,你得做出点什么我才能买账,做出了成就你还得洁身自好,因为你是偶像啊!好奇妙的偶像规则,起先是不把你当人(因为你也普通啊),凭你的成就把你举为明星,等你犯了错误低头下台,还是不把你当人(因为你也会犯错啊),觉得你除了欺骗世界简直一无是处。想成名吗?要么神坛,要么祭坛。

话不能说太满,牛吹过头就爆。你国人谦逊低调的传统美德里实际上包含着对张扬的仇视:枪打出头鸟!所以当看到原本寄予厚望的先锋偶像败下阵来的时候,出现了集体性的迷茫和精神反弹。他们恨你,当然更恨的是自己。他们再次提醒自己:勤勤恳恳,低调做事,最安全的当然是固守本职,干嘛要冒天下之大不韪,在没有保障的前提下举着大旗干一些剑走偏锋的事情呢?“早知道做不好,就给我安静点!”他们怪你大肆张扬,吸引了他们忙碌的眼球,欺骗了他们本已匮乏的感情和希冀。这群人是如此害怕欺骗,因为他们的精神本来就是由阴谋论饲养起来的。

但要是要人问我的意见。我却要说点不一样的。我照旧喜欢老罗。不因为他失败而衰减分毫,因为喜欢不来自成功;也不因为食言而反目,说到了却做不到,天下有多少人不是这样的呢?我们毕竟是人类。我看好的不是一个完美的手机,或者一个对手机了如指掌的门外汉,而是相反,当他放下尊严宣布降价的时候,他背后的光环金光闪闪,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企业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