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导师

为某研究生朋友作:

程浩曾说,一个人的成长,总是跟另一个人有关。“二十而立”的年轻人,如果提起跟他有关的人,除了家人朋友以及偶或出现的心仪对象,最该说道的就是他的老师了。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,老师又最不容易被想到。因为老师与学生的关系总是不对等的,不仅不对等,而且因为关系的不固定性,反而常常被忽视。

相比于亲情的亲昵,友谊的稳固,师生关系只落得一个短命的尴尬。老师与学生,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埋头在下,一个耳提面命一个俯首帖耳,一个正经危坐一个唯唯诺诺,看上去简直有阶级性的差异。然而命运安排,学生要随年级而升,老师则因专业而留,这关系更因此不能长久。于是我常常忍不住沉思:这既不平等又不长久的师生关系,意义何在呢?

十六年学生生涯之后,我有幸继续留在了象牙塔里,并且深入天府之国,在祖国西部的悠闲之都展开研究生生活。有人说,真是一夜回到高考前;也有人说,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。研究生生活固然单调、辛苦,甚至暗无天日,非高中大学所能及,但我自入蜀以来,却另有一番心情。这荡彻心扉的感受,是我十几年求学生涯的一个新起点,也是对长久以来在脆弱尴尬的师生关系思考下的全新注脚。如果非要给这注脚做个解释下个定义,那么最合适的正好是我的导师的名字:XXX。

我第一看见导师也正好是我第一次来到成都。那天成都阴雨蒙蒙,就跟我彷徨下的未来一样,重的化不开,浓的看不见。但是直至来到新学校,导师衣袂飘飘,虽然年纪远在我之上,却无处不透着一股清新的时尚感。我想起以前经历过的历任老师,或者庄严肃穆有少林寺方丈的威仪,或者嬉笑玩闹干脆就是个大孩子,或者如国民歌曲《滑板鞋》里唱的“时尚时尚最时尚”,或者又呆板平淡比白开水还白开。我该庆幸终于遇到了一个年长里透着平易、肃穆中带着活泼,用成语形容就是“亦庄亦谐”的导师。在这种派头熏陶之下,至此我看见的关于这个城市的一切才显得分外鲜活而清晰。这似乎也是冥冥之中导师给我的一种暗示:我的未来,也必定是清晰而光明的。

除了已在天国的程浩,西方大哲马克思也给“何为成长”下过定义。他是这样说的,“各种思想的旋风,把我们吹来又吹去,这就是成长”。刚刚经历大学的潮流,还未站定,现在又漂泊至西,受成都特有的中亚热带季风的吹拂,远在广州家乡的老妈又该嘲笑我细弱的身躯了。除了气候的稍许不适,来自学业上的骤然拔高也让我产生了高原反应。首先是专业的跳跃,从生物工程到预防医学,好比是翻越围墙,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;又有压力的猛增,习惯了鱼儿一般悠闲的四处钻弄,马上就被锁在实验室铁窗里,并被告知:“从今天起,你的生活就是起早贪黑。”除此之外,还有十来本砖头大书如五指山从天而降,让我鱼儿一样短的记忆力来承受。

但导师给了我足够的缓冲。他百忙之中亲自带我跑实验室,一一介绍师哥师姐,顺便把怪物一样的各式机器摆弄示范给我看。我每有什么问题,偶或是愚蠢之极的新差错,他都耐心处理详尽解答,绝不给我脸色让我难堪。我深知导师自己也有数不完的课题,体量庞大的教学压力,但却从未见他吐露只言片语,反过来却时常关心我学业上的困难,生活的不适应,对我提出的任何不适和困窘都能提出解决建议,让我感觉似乎自己才是问题最大的那个。

研究生学业有山峰的奇高峻厉,我也是早有耳闻的,并且在入校之前就默默做好了心理准备。但没想到的是遇到了一个偏爱“体恤下民”的老师。我本科的学校并不出色,所以相比其他来自211高校的优秀校友总是自低半个头。但导师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轻重有别,反而将我自卑的情结记挂于心。每每查看学业进度都报以充足的鼓励,唯恐原本已身居异乡的我,还要多受一次心理上的挫伤。鼓励虽然夸张了些,但道理我已点通,我想的是,既然导师都能认可,自己又怎么能看不起自己?于是嬉笑怒骂如常,往日的潇洒和自信又回到了我的脸上。在这一点上,我尤其要感谢导师。

人说,导师对新来的学生总是格外热忱。但我留意观察却并非老师怎么待我,而是老师与师兄师姐之间如何相处。这一看,我随时随处目击的人情,实在并非假装——集体性的友好、平等、温良和睦。装不来,也装不像。因为带队人数的差别,导师与研究生相比大学时班主任与全班同学的关系要亲密许多,就像一个团队,以随时切换的课题为中心。

在这个队伍里,总是有很多琐碎的日常细节,让我感受到一种家常的欢然。用“团结”“友爱”或者“互帮互助”之类的词语,形容起来也仅仅是差强人意,远不足以表达这些在细枝末节里点滴的惊喜。导师微毫的关爱,亦或是来自师哥师姐周到的体贴,都如蜻蜓点水一般,不着痕迹,却又直达人心。我当然知道,团队的氛围,有系于导师的人格魅力和经营上的努力。那位砸缸专家司马光先生曾说,经师易遇,人师难遇,我想我足够幸运。

其实算起来,入校尚不足两个月,专业还未入门,和导师以及师哥师姐的友谊也亟待时间的培育。但我想有些东西是足够了,至少,我终于弄明白了长期以来自己在师生关系上的心理困扰。师生关系是有意义的,而且意义远比一般人想象的大。就好像你看见了地上的小小树苗,怎么能看见泥土下面盘根错节的庞大根系?我也犹如一株植物,从祖国中部被移植到祖国西南部,看清山川秀丽白云如龙巢坐落,也看清人情人物,明了天底下有一种关系存在的必然性。这必然性是,人们的成长,会不断遇到一些人,然后被他教授或者给予一些东西,你懂得了你明白了,那么他也该离去了。于是你一一遇见,然后一一分别,不管是冷漠还是不舍,时间不会停下,等你去发现。

不知怎么想起郑燮的诗句:新竹高于旧竹枝,全凭老干为扶持。明年再有新生者,十万龙孙绕凤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