奥运会,爱国会

一年从头望到尾,日子淡如水。举世瞩目又令人振奋的事情不多,四年一次的奥运绝对算一个。

今年的奥运关注度不小,首先是16年的东京八分钟吊足了胃口,接着因为疫情的推迟,差点成了近代史第一届被取消的奥运会。尽管亏损几百亿,日本政府还是咬着牙办了下来,给几十亿为疫情所苦的地球人——以及十几亿为八卦所苦的中国人——平添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,至少在这点上该感谢日本人,菅义伟同志的奥林匹克奖章所得不亏。

就是可惜了开幕式,望穿秋水,却是梦幻泡影。没有哆啦A梦,没有马里奥,更没有迪迦和赛罗。有人说,就算开幕式放两小时的动漫混剪,也比现在这个“阴间”表演好看一百倍。据说开幕式背后有一些内斗,以及财团撤资的传言。可惜没有如果,有的只是苏炳添们的龟派气功cosplay罢了。

中国队的此番出征则超出预期,收获38金共88枚奖牌,平了往年的海外记录,好些冷门项目创造历史或打破纪录。导致网上有关现任体育局长的梗流传甚广:

奥运苟局梗

对于争得第一名甚至制霸某项目的运动员们,从个人的角度来说,我当然是衷心地祝贺和无比地钦佩,他们无数个日夜的训练值得这份荣誉。但从国家的角度,却偶尔会冒出怀疑的想法:同样是奋斗若干年,却一直居于人后的奥恰洛夫、李宗伟们,是否也值得拥抱一次这样的耀眼时刻呢?

比如在乒乓球台上,中国队作为绝对统治力的存在,无数次包揽金银牌。让人忍不住担心在其他国家,乒乓这项运动是否还有吸引力可言。这也是养狼计划的由来,官方出马,主动去交流技术,帮助别国培育乒乓球手,以致在混双上憾失历史首枚金牌。因果循环,倒也无可怪罪。

赛场没有仁慈,奥运不是慈善。希望这只是我个人的怪想。就像波尔也说过,如果没有中国队,他早就拿到大满贯了;但他同时也说,可要是没有中国队,拿再多冠军又有什么挑战呢。

奥运是个体育的盛会,同时也是爱国的盛会。爱国热情随着赛场的胜负起落。这场四年一届的盛会,是规模最宏大的肾上腺素触发机制。无数人义愤填膺,摇旗呐喊,为祖国队伍万里加油,为家乡健儿的胜利欢呼。看到同种同胞们站上最高奖台,听国歌奏响,也不禁眼含热泪,与有荣焉。

如果把爱国定义为对本族群的认可,那我觉得小S所经历的风波倒有点莫名其妙。就像宁波人追捧杨倩,湛江人歌颂全红婵,同理香港人支持香港健儿,台湾人点赞台湾运动员,皆为同理。至于“国手”云云,不过是岛内习惯性称呼,让肉身居于台北的徐熙娣养成大陆人的自觉,可以算是所托非人,难孚众望了。身在墙内的国人,可能无法理解墙外的通行语言习惯。打个比方来说,作为gis地图技术行业相关人士,可以提供一个残酷的事实:在github——github是全球代码开源平台、全球程序员开放个人代码网站、gay交友社区(误)——上由外国人提供的开源世界地图数据中,没有一个把taiwan放在china之内。

不必辛酸,更犯不着愤怒。作为某种模糊地带的敏感边界,这就是可见的事实,尽管墙内的事实与墙外的事实稍有出入。回想下此前屡屡发生的外国企业网站上,地图或国家的归属问题,一切就会豁然开朗。外国人不会理解国人对说辞的较真,对地图的禁忌;就像国人也对美国黑人在美国到底是个啥地位摸不着头脑。

爱国这件事,是值得好好说道说道的。梁文道说,融入大我的崇高可以消弭个人生活上那微不足道的缺陷。简言之,爱国是尊严的化肥,属于好东西那一类。然而近些年来,至少从微博这个小世界中,却能窥见一些不让人舒服的色彩。这一点从当年柴静、刘瑜的消失,到最近大象公会、回形针的倒掉,已经可见一斑。

在河南水灾后,热心民众和企业纷纷捐款,慷慨解囊,微博上却又开始了捐款金额大比拼,瞧哪个明星没捐款调查大赛。当年地震后王石提出的“捐款要设上线”倡议,如同投入大海的雨,余波难觅。至于捐款收集大户“壹基金”在创立之初提倡的“每人每月一块钱”,更成了一场空谈。

另一方面,因为倾囊相助而爆火的鸿星尔克,成了爱国民众的团宠。这倒是好事。国货崛起提了多年,如今也只见到大疆、华为、tiktok这样的IT界代表,是需要点实体行业出来亮亮相了。然而遽然晋升为“爱国品牌”的鸿星尔克,似乎还未完全匹配此身份。毕竟当下标榜爱国品牌的,反而多是些打着爱国旗号,干着收割智商税的混色企业(此处点名某想,花粉饶命)。

企业如此,个人亦然。可以轻松观察到的现象是,越是喜欢标榜爱国心的明星,越是在大陆市场赚得盆满钵满。比如向太向佐之流。这叫政治嗅觉优先于业务能力。反过来说,越是想在国内市场立稳脚跟的,越需要站好队伍,表足姿态。比如央视现场编曲祖国万岁的某GAI,再比如每次国家级事件发生时,那一长串的明星转发微博名单。

最后想到的是摘得奥运首金的杨倩,微博杨大妞。夺冠之后,本来毫无人气的微博被狂热的粉丝攻陷,粉丝数暴涨,但很快有人发现杨倩此前晒过耐克的鞋。于是评论里一片骂声,直到有人指出那是在新疆棉事件发生前拍的。现在奥运已经结束几天,那张照片也似乎早早被删除了。然而个人却觉得不必删,不该删。穿鞋是自由,爱国也是自由。何必以某种自由去指摘另一种自由呢?况且行胜于言,为祖国争得荣誉,不知道比手拿键盘的爱国人士高到哪里去了。

爱国到底还是属于道德的范畴,但又不该和道德混为一谈。如果以道德标准而论,应该遵循的还是九百年前南宋思想家陈亮的那句铮铮格言,“严于律己,宽以待人”。而从爱国爱家这独一无二的情感出发,陈独秀说得更好:“我以为若是用理性做感情冲动的基础,那感情才能够始终热烈坚固不可摇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