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见闻

继丈母娘、老丈人和姑妈相继医院X日游之后,今年8月初,终于我妈也光临了同济住院部。

或许是水逆,流年不利,或者竟命有此劫,这小半年的周末都在往医院跑,大半年都给医院打工了。三个家长三场手术,花了钱,受了罪,也操了无数心。

本来小概率的事件,却都集中在今年爆发。也不知道该说是以往的幸运,还是如今的不幸运。又或许该说是到了一定年龄一个阶段的必经之事,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本是奢望,年纪增长,责任自然不请自来。

况且事情还并没有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,丈母娘手术不太成功,搞不好要再挨上一刀,老妈看病看成一场开胸动骨的外科手术,痛苦和折磨比想象中更残忍。

花费是第一个要考虑的问题。

这个时候就该庆幸有个会未雨绸缪的姨妹,早在一年前就搞定了老丈两人的保险,这次两次手术住院能省下一大笔。相比之下我家这边就凸显出对风险的预估不足,过于相信新农合。同样甚至更少的花费,却要自费更多的部分。还好的是,费用并没有如一般情形,超出医生的预计太多,术前交的八万,昨天一查还有三万有余。虽然一天上千块的打针吃药也是不菲,却也足够应对。最后的总花销好歹能落在一个我们能接受的范围内。

住院环境则是另一个烦心的来源。

当然我怀疑这个问题如果换一家医院可能就会解决一大半。环境的问题多半也就是人的问题。少一点人流量,上下电梯方便,排队少,病房空间充足、安静,护士医生也不会因为疲于应对而能多给你匀一点耐心。但相反来说,人气象征着更多信任、更大的名声和更权威的业界地位。在可能不会差太多的设备和技术水平下,能辅以更多的心理信心。如果把治愈结果的权重调至最高,那么拥挤、嘈杂和不太舒服的医患关系或许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。

出乎我意料的是,在我每次过来都如坐针毡的如此环境,我妈还结交了几个病友,加了微信,没事还聊上几句。不过细想也能理解,人总是易于同患难,在恶劣的环境中互生同情,惺惺相惜。

而对于我这个偶尔出现的局外人,感受到的更多是人间的悲苦。比如刚刚转到外科病房时,同房的一个大叔,精神可能也出了点毛病。每晚大喊大叫,吵得旁边几床嫌恶顿生,但白天看那床边的家属,反倒是病房里最多的。还有几个时刻陪在一旁的女性(应该是女儿?),又是喂饭又是搀着上厕所,体贴入微连我妈都羡慕。

等我妈进了手术室,我们没了固定床位,只能在监护室外的空地找一处打地铺容身。而这边又是另一番情形。一个似乎入驻挺久的大姐,典型农村妇女的古铜色皮肤和操劳型皱纹,身边陪着不太说话的儿子和结婚的女儿,说她丈夫也是刚刚进了手术室。病名听着简单,心脏瓣膜病,一提费用,十几万,让人咂舌。她本人却面不改色,说年轻时因为烧伤,就花了三十多万。“那个年代的三十多万啊!”她反复强调。

而另一边频繁出入的大姐,白色T恤加牛仔裤的城里人风格,反而总是面色红润,举止轻松。绝对看不出她老公已经在ICU病房住了十来天,而众所周知ICU一天就能有上万块的花销。我爸问起她的费用,她轻蔑地哼哼,已经十五万啦,刚刚又在催缴费。又提到这块区域都是大病重病,天天有轻松筹之类的平台来这边推广,昨天就在微信里筹了一笔,凑了五六万吧。虽然还得想办法去弄钱,却对我和老爸点的医院快餐表示不屑:反正花了这么多了,吃就吃好点吧。

除了有意或无意听来的一些人生遭遇,另一边忍不住感叹的,是随时在病房区走来忙去的护士小姐姐。把每天直面悲苦作为工作,在一拨拨抑郁和绝望的人群中穿梭,接收焦心的问询,给予耐心的或者不耐心的嘱托,和病魔作对,与死神擦肩,这心理耐受力绝非我这种一坐就是一天,只跟机器打交道的上班族能体会的了。

虽然如此,身处这样的环境,我更多想到的,既不是和可怜的病友聊聊天顺便施以安慰,也不是准备多陪陪刚刚手术卧床的老妈,反而是坐立难安,迫切地希望我们快点离开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