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袋里的心

有个人告诉我,她喜欢把心放在口袋里。

我听了光纳闷,心脏这样精微重要的器官,不是应该好好放在胸腔里吗?为什么要那么随意的往口袋里扔呢?且不说心脏多么绵软、脆弱,跳缩搏动之间散发着生命的可喜,怎么能随意弃掷呢,而且口袋置于身外,长年经受扬尘污浊的侵袭,刮风下雨都无处遮蔽,好好一颗红心,就这样起了皱纹,长了死皮。

可她偏要,她就喜欢时时捧出自己的心,端详呆视,就像女巫面对自己的水晶球,从一种法器里找出灵魂的踪迹。她是一个活泼起来动若疯兔的姑娘,同时也是一个安静起来沉默得可怕的姑娘。她的发呆总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表情,如同一个活过了千年的神迹,审视自己存在的意义。于是呢,这颗心就成了她的道具,就好像网络时代人们把手机当成独处的道具一样。

她和我一样不太相信星座,因为实际上人人都是处女座——生理上的强迫症,精神上的洁癖;人人也都是天秤座——同时在两种人格之间左右摇摆,兼有坚强,也兼有脆弱。往往是这样,在人群吵闹处坚强,像群鸟一般聒噪,而在暗处重返脆弱,静悄悄地舔舐羽毛。心理学上说对于内向人格的人,独处不是因为对人群无感,而是一种积蓄力量的方式,正如同外向的人以集体活动获取能量一样。而对我们这样的,安静和独处都是来自内心的需求。区别只在于,有的人是以电影、音乐或者文字自娱,而她则是沉浸在自己这颗心创造的结界中罢了。

这颗口袋里的心,我知道它的名字——它有两个名字,一个叫过往,一个叫孤独。我记得它曾经历过一些风雨:一些花丛间穿梭的浪漫,溪水旁游戏的欢愉,以及同一张面孔无数次地隐了又显,显了又隐,那是有关某个人的记忆。人常说,“韶华易逝,青春易老”,可青春本身过得反倒漫长。因为记忆会反复浮现,贯穿你的白天黑夜,如幼蚕一样啃噬你全部的精神。直到有一天你累了,你身心俱疲,你说好吧,去你丫的,那些让人心痛的记忆,这才魂飞魄散。

至于孤独呢,我最理解了。孤独并非没有朋友,正因为友情环绕,才更照出孤独的锁链。朋友只是一桌佳肴盛宴,可去你皮囊饥饿,却无法解你心头之渴。等到世界都打着哈欠,沉沉睡去的午夜,你却依然要面对自己冗长的失眠。你辗转反侧,搞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,只是觉得灵魂深处分外空洞无物,于是你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去填补,比如用美食去填补——直到自己成为一名标准吃货,以及半个潜力级胖子。

好吧,爱把心揣在口袋里的姑娘,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,但我不能说,说了就没用了,说了就不灵了。但我会循循善诱引导着改变些什么,比如把灼灼红心放回温暖的胸腔,又比如在午夜来临之前准时入眠。而在这些改变降临之前,请让这段文字成为某种缓释剂的形式,给予一点充实,也给予一点安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