土星的故事

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,他都会握着我的手,指着星空一个黑暗的角落对我说:“总有一天,我要把整个土星送给你。”

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送一个星球给我,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球体,一个远离了家乡没有任何生存条件的地方,有什么好的呢?可他喜欢这些遥远而神秘的东西,而且他自信做出来的承诺就一定能办到。他说:”别忘了。我可是全宇宙最伟大国家的未来继承人。“说这话时抬脸露齿一笑,似乎忘了他提到的这个国家实际国土面积位居全球末尾———和梵蒂冈扯平。

不过他们国家很有钱倒是事实。他用的东西,牌子都是哪些不成句的英文我也忘了,不过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写在郭敬明的书里。他生活以四处游玩为主,跟薛定谔的猫一样,不定态出现在自家的豪华游艇、私人飞机或者远在太平洋小岛的独占别墅里,和我在一起。说起来我该感谢有这么一个专一的情人,只是好玩、会玩而且有资本玩,远离了世间其他令人作呕的欲望。不过我却挤不出笑脸来迎合他的宠爱,打心底不接受他这样的生活方式和随心所欲的状态。难道他对家里发生的那一切就完全置若罔闻吗?

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,他的国家却仍然是古旧的家族继承制,什么资本主义社会主义,什么民主共和联邦邦联,他们是一概不知的。按说以英国为榜样看,君子制也未必不能顺应历史延续下来,然而问题是他们的家族没有周公这样的聪明人能发明一个”嫡长子继承制“,导致千百年历史上发生了形如康熙朝九子夺嫡的悲剧。甚至是到了今天,这样的故事也还在重演。

这说的是他的哥哥,一个身材壮实面色黝黑的汉子。他哥哥是个国企高管,长年在国外开拓市场,经营有道,带领企业迈上了一个个台阶。如此居功甚伟,自然是眼前这个白面少年比不了的。然而自从他的第二个弟弟诞生之后,他却意外地回到国内,声称国际经济不景气,要退守国内市场。其实谁都知道,他是看到父亲最喜爱的二夫人——这样的国家多妻制也可以理解了——也生了个儿子。父亲向来对第一夫人不怎么感冒,多年冷淡的夫妻关系也随之传递到他们两兄弟身上。明眼人一下就可以看出,如果不是他这个哥哥能力非凡,恐怕也就和他弟弟一样:落不到家族实权,给点钱甩到外面放养。

甫一回到国内,不做父亲的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,尤其是爱妻的龙子降生之后。对于两边母子,一边是嘘寒问暖的关爱,一边是冷冰冰的忽视,如果这些八卦细节让国民看到,免不了有人会去猜测,被冷落的这边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儿子?连他这个哥哥也会暗地问起母亲冷热差异的源由。可母亲只是叹气,不肯吐露只言片语。那他也不好说什么,只是出于对母亲的爱护,心底生出一种射向父亲的恨意。

这恨意,就连远在太平洋小岛上本应该无忧无虑的我也感受到了。因为有一天我听到这个哥哥对亲弟弟说:”总有一天,我将成为国家唯一的王,你会支持我吗?“他弟弟默默点了点头,心底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。他则继续说:”会的,这一天已经不远了。“说完露出一个巨大而夸张的笑容。在电视剧里,同样的笑容往往配合着剧情里一场阴谋的诞生。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。

终于有一天,来自祖国的消息传来小岛上。他接到一通国际专线,大概听了二十几分钟,他放下电话面色苍白地告诉我:”我哥哥谋反了。他杀了父亲和那对母子。“

”。。。“我只能以沉默回答。

”我得马上赶回去了,长途劳顿,你就不用去了,呆在这里等我吧。“

”哦。“我也不知道该什么,安慰的话,或者祝福一路平安的话,都太空洞无力了。

然而,他此去终于没有回来。一个月过去了,有个陪他同去的老侍者回到岛上。他告诉我,国内已经乱成一片,他父亲的旧部和他哥哥的心腹分别组成两方面军,直接引发了内战。他不愿意看到百姓受战火之苦,出于和平之望出面调解,却死于乱枪之中。但侍者同时压低了声音:”这个说法也是他哥哥转述给我,让我说与这边周知,至于有没有其他内情,我就一概不知了。”我独自点点头,对”内情“二字了然于胸。

半个月后,他哥哥的人过来接管了所有的财产,我也只好收拾行囊打道回府——太平洋东岸的那只雄鸡。趴在远洋轮的栏杆上,我突然想起以前对他不成器的生活忧愤的样子,真是可笑啊。我早该知道,真正的处世智慧在他脑子里,只可惜他心地太善良。在所有改朝换代的时候,最先丧命的一定是那些淳朴的人。我对他们家族的这些恩恩怨怨没有太大兴趣,只是现在才无限怀念起与他共处的那些日日夜夜。同时又想起他的那句常挂在嘴边的承诺:土星?为什么要送土星呢?

虽然决定忘掉过去,但回去之后我还是四处找天文专业的朋友问起关于土星的问题。可惜大多数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就在我准备放弃寻找这虚无缥缈的意义之时,一个熟识的热心姑娘突然兴冲冲地告诉我:”我今天看了本书,书上说,土星在我们国家历史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叫法。“

”叫镇星,或者叫填星。“

”填星,甜心。“我沉吟着,胸腔被一道雷电击中。呵呵,真是个心思细腻的男孩呢。

”坏小子!谁让你叫的这么亲热了!“姑娘突然脸一红,扑倒在了我的怀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