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聊,是一种伴随终生的病

##无聊是种遗传病

伴随成年的一件标志是,在家的时间骤减到了离家的百分之一。年少在家时习以为常的事情,成年再回家看到,反而有了一丝困扰。

比如爷爷奶奶的无聊。

奶奶的无聊尚有解法——也正是大多数农村妇女的拿手菜:牌桌。好像十里八乡的女人,没有一个能对麻将免疫的。数十年不变的规则,日复一日的,一局又一局……重复并没有引发厌倦,至少奶奶,以及她的一众牌友们,不仅热衷,甚至可以说是沉迷其中。每天午饭过后(或者晚饭过后?),总有隔壁邻居,或者远道一条河过来的牌友,眉飞色舞地问起:差不差人咯?

爷爷的无聊似乎就难解了。无聊对他首先是一种孤独。宗族里同辈的几个爷叔,要么早年就去世,要么远迁到镇里。而同乡的大爹们,也似乎总有事在忙。当然大老爷们也不太喜于整天参与婆婆妈妈的社交活动,更主要的是,找不到几个兴致相投的人。

如果秧田和鱼塘都没什么事要忙,爷爷就只是在午饭过后回到卧室,侧躺到沙发里,和电视机进行面对面访谈。是那种对年轻人没有任何吸引力的有线电视,我在家看的时候,总是很快地换完一圈,再换一圈,大概率的结果是找不到啥好看的,然后关掉。但是爷爷总能找到点他感兴趣的——或者说对他来说都无所谓。看的最多的是讲农民生活的本地电视台,和伟光正的央视频道。

前几年回家,我看家里看的电视还是那个不到20寸的小彩屏,于是独自网上下单换了一个32寸的“大”电视。然而,硬件的微调,并不能改变生活的全貌。我还想着,是不是应该给他装个宽带?看上资源丰富的网络电视?或者至少加一个大容量的硬盘然后存上几百G的电视电影戏曲资源?(前几年还给他买过一个看戏机,下了不少戏曲节目,不过过不了两年就坏掉了)再或者,买一个大屏幕的智能手机,配上无限流量电话卡,也能畅通地玩微信了——然而又怕他不会用。

想法虽多,但最后落到行动的,只是把以前放在家里的书整理了几本,摆上他的桌子。心里想的是,不需要动脑子的视频,看多了只会让人变笨,希望老人家能多都督文字,免受晚年痴呆之苦。

爷爷的无聊可能还不自知,毕竟六七十年的岁月就是这样趟了过来。老爸对付无聊的办法就丰富多了。

因为医务办公的关系,爸妈这边早早就连了宽带,办了电脑;整个医务室从一楼到二楼(一楼门诊,二楼住家,医务室由俩家人合办),装了好几台无线路由器。网速从几百k的电信宽带,逐年升级到了几百兆的光纤,随之而来的电子产品也越来越多,小朋友的平板,四个大人的5、6部手机,两三台台式机……通常的景象是,小的捧着平板看奥特曼,大人专注于手机里的跳一跳,还有不知哪来的几个熊孩子挤在电脑前决战网页版拳皇。

老爸的无聊就靠这网络打发了,并且被平均分配到手机、电脑和电视(联网)上。白天稍忙时,电脑被熊孩子占据或者因为要刷医保卡要保持静置,他就坐在一旁刷着头条资讯或者短视频,甚至是直播;傍晚空闲时间多了,其他几个基本都上牌桌了,他就点开视频软件,随便拉一部欧美电影看(特征是:大片、科幻或动作、全英文带字幕);等到了晚上,关掉电脑上楼,临睡需要催眠,就再随便找找电视节目看。

对照这两位,无聊对于我似乎更能游刃有余。电脑、平板、手机自不在话下,还有kindle的电子书或者网上买的打折纸书,更多时候,我会出门转转,逛逛街(毕竟乡下无街可逛),做做运动(台球或羽毛球,这也是乡下生活没有的),选一家美团评分高的人气餐馆约约饭局。

无聊是生命的尿点。

##无聊是种现代病

如果是同代人之间,有没有相对无聊的区别呢?

中学的时候,似乎还看不出什么。毕竟学业重,时间少(多余的时间都和钱投向了补课老师的怀抱),偷偷溜个网吧,或者约个街上闲逛,就已经是全部了。

等到了大学,区别显而易见,并且尤为突出。习惯裹挟着人,四散逃开:我的几位可爱室友们,不约而同与DOTA缔结了亲密关系;学霸同学们,几年如一日地在图书馆和宿舍做往复运动;至于我这样的半吊子,像量子态的电子云分布,时而出现在教室大读闲书,时而跑到操场偷看各种女神,时而流连于后街的面食馆和火锅铺。

反正在这一时期,学习,专业,似乎没那么重要,重要的是,无聊因为时间的宽裕而力量无限膨胀,我们都被无聊掣肘,不由自主又无可奈何地选了自己最习惯的道路。

至于现在呢?参加工作了,换句话说是要开始承担人生的责任了。生活的重担压住了我们,我们压住了无聊。无聊因此难得动弹。偶尔出来放放风,也要考虑一摊子事:要花多少钱?要花多少时间?有几个人一起?

更多的时候,我们想想去他妈的吧,怎么舒服怎么来。也有人把它叫“犒劳”,犒劳自己一张电影票,犒劳自己一瓶SK2,犒劳自己一周四天五夜的旅行……

无聊是生活的喘息。

当然,最本质的区别是:

有人把无聊当敌人,当做必须要去解决的问题,当做生活老师布置的令人难受的家庭作业;

有人把无聊当契机,当做放松